在我家客厅斜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十字绣。大红的底案上绣着一个金黄色的“福”字,装裱在周围镶有元宝的木框里。装修时我家选的是以白色为主的现代气势派头,整个房间看上去有点“冷”。这幅色彩鲜艳的十字绣,让家即刻变得温馨亮丽起来。这幅十字绣,是母亲为了庆祝我乔迁新居亲手为我绣的。
母亲年轻时在一家锻造厂事情,工厂建在河畔。高强度的劳动加上湿润的情况,让母亲患上了枢纽环节病,一到阴雨天就痛。尤其是上了年纪后,这种病痛更重,枢纽环节都有些变形。不要说拿绣花针了,就是做家务也很困难。
两年前我买了新房,春节回家和母亲闲聊时,无意中说起想等新房装修好后买幅十字绣。没想到等我夏天再回老家时,一走进母亲茕居的临街小院,就看见母亲正戴着老花镜坐在太阳底下绣十字绣。豆大的汗珠顺着她斑白的鬓角往下流,蜿蜒成一条蚯蚓似的线。我仓猝将她扶进室内,埋怨她不该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坐。母亲笑笑说:“没事的,我的枢纽环节欠好,晒晒太阳舒服。”奇怪的是,我在家的那几天,母亲没有再到院子里晒太阳。
秋天,我到济南看望住在弟弟家的母亲。坐在弟弟家的客厅里,母亲一个劲地说想回老家,嫌住在这里下不了楼,晒不到太阳。其实弟弟家有电梯,母亲只需坐到一楼,再走下四五级台阶就可以到楼下。但此时母亲患有枢纽环节病的腿,走起路来已经很困难了。母亲一瘸一拐地走进卧室,拿来绣了一半的
十字绣坐在马扎上,身子使劲地往窗口凑着,每绣上一针,就举起来对着亮光看看,然后沮丧地说:“人老了真没用,没有阳光连这布上的小方格都看不清……”我听了心里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母亲在太阳下绣十字绣的情景又浮到眼前。原本,母亲坐在太阳下,并不是为了减轻枢纽环节疼痛,而是为了能看清细小的十字绣格。一阵从未有过的酸楚从我心头划过,我忙忍住眼中的泪水,轻轻慰藉母亲说:“不妨,看不清就别绣了,外面有卖的,我买一幅就行。”母亲枯瘦的手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说:“你看,我这手不行了,眼睛也看不清了……这幅十字绣,你留着作一个念想吧。”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新房装修好后,母亲让弟弟把十字绣送了过来。比起外面卖的十字绣,母亲的十字绣显得粗拙、简陋,针脚不够均匀细密。但我仍至宝般地把它挂在客厅最显要、最夺目的位置。由于我知道,这幅十字绣的每一个针脚里,都藏满深深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