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自建国,因久居西垂,人们对它多有“戎狄”蛮荒之感。随着秦文化研究的深入和考古资料的不断发掘,秦人物质文化发展的丰富多彩性令人耳目一新。秦陵兵马俑坑出土的 数以千计的秦人军吏形象为认识这些问题提供了写实的资料。从秦俑坑中我们看到,他们在服装上面博采众长,色彩搭配艳丽讲究,其中的军甲装备塑造也是严格摹拟实物的,按照将 卒军职、衔级的不同有不同的样式,双肩无披膊和有披膊的高级军吏俑甲衣、中级军吏俑的背带式前胸甲和下缘平齐的彩色鱼鳞甲等部分的军服上还彩绘有美丽的花纹图案,花纹 主要分布在甲衣的周围和背带上,是秦甲缘边丝织物的象征。这些缘边丝织物有些就是刺绣品。 一
按学者的分析认为:其单元纹样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几何纹;第二类是植物纹样;第三 类 是自然纹样。其中有一部分甲衣镶嵌的衣缘因其形象的外观,学者们一致认为是织花纹锦包边的摹拟,这些图案多做菱形纹,二方连续,构图较规矩。另外一部分纹样的底色有白、黑 、浅蓝和粉紫等,一般是以朱红、粉绿、黄、黑等相互搭配构图,图案以几何纹为主,植物雨丝、星辰、漩涡等自然纹样填充其中,相比之下单体花纹似无固定的构成格式,信笔拈来。例如一号坑T10G7:14甲俑身着背带式甲衣,丫字形的线条将10厘米宽的背带划分 为 三块,左右的花纹一半是以白色作底,用朱红、粉紫、黑三色绘几何形的花纹图案,图案之间的空域用细黑线绘折枝纹样,另一半是用在黑底色上用紫色绘矩形条带纹样。带尾为浅蓝 色,上绘四条相互交叉的紫色条带,条带上再用朱红色绘“山”字形散点纹样。摹拟出了丝 织 物包边的窝角,而那些充满画面的花纹却似乎没有固定的章法,按秦俑制作风格的写实性,代表的不应是丝织品的提花。一号坑T19G10:24,是一件步兵军吏俑,在甲衣的边缘界域内 ,用朱红、粉紫、黑、白等色绘有矩形、折枝花朵等图案花纹,披膊的周边是以白色作底,再用朱红斜行条带纹勾画出的二方连续的三角形的界域,在每一个区域内绘有红色几何纹和 用墨线、朱点绘的折枝花纹样。同样,这些花纹的分布也有一定大区域,区域之间用线条勾勒出丝织物包裹的褶皱窝边 ①。联科绣花网
线条勾画的“窝边”,圈定了衣缘丝织品的属性,因此这些信手拈来的繁复花纹决不是古 代皮革中的“画甲”。
据统计,秦俑铠甲缘边的图案花纹大约有33种,其中单元纹样包括菱形纹、回纹、对己、八 齿纹等几何纹样和总状、伞状、篮状、穗状花序的植物纹样以及旋涡、雨丝等自然纹样(见 图一) ②。几何纹样是当时丝织锦的常见纹样,但也常用于绣品,其 他的纹样在湖南、湖 北等南方地区同期绣品中常见得到 ③。它们和丝织品纹样构图的主要 区别是由于不受织机 的限制,在主题如一些大的三角形空区折下可随意穿插雨丝、花伞,单元性不强,很随意甚至有些散乱。铠甲缘边上这一部分的花纹摹拟物在已故聂新民先生的《秦俑铠甲的编缀及秦 甲的初步研究》一文中用“当为绣品的写实”一语概括 ④,这不仅反 映了聂先生独到的学 识,也说明了秦俑塑造上严格摹拟的写实风格。在因自然原因实物资料匮乏的有关秦人、秦代的刺绣研究中,显然这是一些弥足珍贵的材料。
图一秦俑铠甲包边纹样
有关秦代刺绣的间接材料,还有临潼秦始皇陵园出土的铜车马的衣蔽。两辆铜车通体绘彩 ,表达丝织物衣蔽的手段有金银错嵌和彩绘 ⑤,其中在二号车即始皇 銮驾的车舆绘彩中 ,使用了两种方法表现衣蔽为绣料的质地;其一是借助色彩的对比,如在车舆上层屏蔽部分外侧,中间区纹样是以白色作底,以散点式排列组合绘单独纹样110组,完整的有70组,各 组纹样基本相同,但形状和用色略有变异。“每组为变相的双夔龙和一凤,双夔身躯屈曲相 交。其中一夔为褐色,勾画着朱色的鳞甲,另一为翠绿色,亦用朱色绘着鳞甲,身的内侧用墨线勾作弯月形,借助色彩的明暗对比显出躯体的立体效果。如夔身的外侧线条折波作云头 状,……凤作天蓝色,用白色细线勾点羽尾,……直接用彩作绘,用墨线勾画轮廓。……墨色的轮廓线作为白底与彩色纹样之间的补间色,使纹样更鲜明清晰,富有立体感。”舆内侧 板上的中间区域,平涂白色为地,四个侧面共有“变相夔龙单独纹样61组,每组为双夔一凤 ,夔一为绿色,一为天蓝色,二体蜷曲,卷尾一足。体的外侧线条折成云头状,轮廓线用墨线勾勒,体的内侧用墨线绘作弯月形……变相的夔凤为翠绿色,用墨线勾画羽毛和轮廓, 翘尾展翅作飞翔状。”后舆车门的内侧的纹样及做法也是如此。它们与表示织锦缘边的边栏 相较,用色缤纷繁复,如果说作边栏的花纹是丝织锦帛的摹拟,那这些被缘边包围的中心部分的花纹显然就不是一般提花织物所具有的 ⑥。
这些“变体夔龙夔凤”或可改称为“大团云气纹”,在蒙古人民共和国诺音乌拉山汉代匈 奴王 族墓出土的绣品中就有类似的花纹出现,如变体云纹刺绣靴底(图二) ⑦,大团的云纹以锁绣针线填充。出土的刺绣靴面,靴身绣变体凤纹,鞋面绣变体云纹。
图二①秦陵二号铜车马后舆右上层内 侧纹样
②诺音乌拉山汉代匈奴王族墓出土刺绣靴底纹样
观察铜车马之上似仿制刺绣的云纹衣蔽,利用颜色对比渲染制造出了这种锁绣法填充花纹 的 效果,其制作风格和新疆、蒙古等地的云纹刺绣较接近,不同于马山、湖南等地发现的“信 期绣”变体云 ⑧,前几种云纹卷成团,绣线以多层绣满其内,“信期 绣”线条较纤细, 单线为主。画面布局上前者的以散点式,后者则单体之间互相钩连,不留大面积的空域。在构图结构上,可理解为先直移组成带饰,带饰之间滑移二分之一单位向量,拼成面饰。联科绣花网
另一种方法是利用堆绘的技法,如二号车车舆下层四周栏板上的纹样,共分四条上下相叠的 条带,线条纤细,是在蓝底上用白色细线勾画流云纹,云头上有白色和朱红色的边珠纹。使 用了独特的“堆绘技法,线条凸出,好像减地浮雕,”“施色使用调得较浓的颜料,线条鼓 凸犹如镶嵌的银丝……”纹样构图是在“蓝色的底色上用白色勾出流云等顺畅的主线条, 云头上有的再用朱红色绘连珠纹”。线条流畅圆润,类似湖南长沙、湖北马山等地出土的云 纹绣品的走针。利用堆塑的手法来表现凸隆的花纹,在两辆整体彩绘的铜车中是别具一格的,也许是为了使象征物更加逼真,而独具匠心的处理。
另外,据彭浩先生《楚人的纺织与服饰》一文介绍,在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中出土有四件特 殊的绣品,其底料是外包绢面的皮革,“原物是一条长带,长40厘米、宽7厘米。在皮革的表面 蒙有一层表色的绢,然后用棕、深黄色的丝线绣蟠螭纹,上下边绣横向S形纹”。书中对此 专做考证,认为是竹简中常见到的“缂”,它可以作席,作带,天星观所出的是车上的装饰 品。此说如果不误,反映在铜车马上的刺绣衣蔽也当有此种。
有关秦的刺绣材料在陕西咸阳一号宫殿遗址中也找到了实例 ⑨。其 中发现了由11种丝 、麻制作的衣服,虽然已全部炭化,但仍可辨认出丝绸的质地。其刺绣是在锦或绢上以人字纹的针法做出,图案是“怀菱纹,间以豹纹,上下夹以几何条带,空间以三角、团点、弧线及多种连线填充。整个横幅作二方连续排列,……以举爪回望的豹纹图案打破机械连续的 构图,有静有动……”动物造型除有兽外,还有长尾鸟。绣线径0.6毫米/根,两根合股, 拈向S拈(图三)。这种构图类似当时机织的大菱形纹锦。
图三秦咸阳宫殿出土刺绣残片
比较秦陵文物中所描绘的刺绣与咸阳出土的实物可以看到,秦代的刺绣风格似无统一定式 ,但按照秦人的一贯作风,花纹写实,不见奇特怪异纹样。就秦俑中所代表的装饰衣缘和咸阳 出土的衣服刺绣而言,纹样风格基本属于一个系列,写实性较强。都以几何线条作主体骨架 ,顺经线方向布置大波折纹作为间隔,在大波折之间填充如磬形等各种小几何纹。绣地上几乎不留空域。但秦俑中的几何骨架更多的是双线“T”字或称为“工”字造型,还有的似磬 的形状,总之几何图案是双线勾勒闭合的,围绕其宽域的小几何纹相同,只有植物枝蔓和花朵用单线;咸阳发现的图案几何骨架是规矩等大的菱形纹,走针几乎全是单线,菱形纹的大 波折边缘使用稍粗线条,使纹样显得突出,其他小花纹线条则细。如外围不封口的单线大菱形,其中再套两大小相对的“<”,相接处,上下各有一只长尾、带冠、尖嘴的鸟,最内还 有似宫殿屋宇的图案以及两大菱纹间包含的小松塔形菱纹、主体骨架外的兽鸟动物纹等,都以单线作主体。因此从效果上看,秦都宫殿出土的绣品更显整齐规整,推其原因当与两者的 使用对象身份不同有关。皇帝銮驾的刺绣衣蔽,纹样不用规矩的几何骨架,大朵的变体云纹、龙凤纹更多传达着当时上层阶级的思想和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