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绣花针挑大梁
提要:曾经同苏绣、湘绣齐名的汉绣在哪里?在武汉市一个叫任本荣的老人的家庭作坊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已逐渐淡出人们视野的汉绣,似乎仅仅成为这位老人以及其家人、徒弟的“功课”。汉绣,真的就要从武汉消失了吗?
日寇铁蹄下,汉绣遭摧残
艺术瑰宝成明日黄花
“您知道汉绣是什么吗?”“大概是一种绣品吧。”“那它为什么取名为汉绣呢?”“大概与武汉有关吧,像汉剧、汉味小吃,可能都是一样的吧……”“现在到哪里可以买到汉绣作品呢?”“不知道。”前不久,记者在江城街头,就汉绣的一般常识,采访了老武汉人和新武汉人。得到的答复大都如上所述。现在的京汉大道774号,一幢正准备拆迁的私房里,记者看到的是一幅幅色彩艳丽粉墨字画一样的作品,出现在2000多张绸缎上。这些,是一个叫任本荣的老人花了一辈子的心血,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任本荣老人绣的这些作品就是汉绣。汉绣色彩浓艳、构思大胆、手法夸张、绣工精细,在我国绣林中自成一格。因其极具楚韵遗风,故而得名“汉绣”。《湖北民俗志》载,汉绣历史悠久,江陵二号汉墓出土的战国中期绣品,与近代汉绣针法极为相似。另据湖南湘绣研究所得出的研究结论,湖北江陵战国楚墓出土的楚绣和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汉绣,是至今仍驰名中外的湘绣之源。史料记载,为弘扬独特的汉绣艺术,清朝咸丰年间,汉口设有织绣局,集中各地绣工绣制官服和各种饰品。清朝末年,在武昌的营坊口、塘角、白沙洲、积玉桥和汉口的黄陂街、大夹街一带,开有许多绣铺。1910年和1915年,汉绣制品分别在南洋赛会和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荣获金牌,汉绣一时名扬海外。任本荣告诉记者,在日寇的铁蹄下,绣花匠们纷纷出逃乡下,汉绣遭遇前所未有的摧残。特别是1944年初的一个冬天,由于美国人炸掉了日本军队在绣花街对面修建的军火库,爆炸殃及整条绣花街,一家挨一家的绣花铺置于火海之中,这条建筑考究、具有典型清代园林格局的绣花街,连同无数的汉绣精品,一夜之间化为灰烬。1949年,武汉解放。绣花街的店铺跟其他行业一样,开始以自愿结合的方式组合成合作社。即武汉第一联营社、第二联营社和第三联营社。1959年,武汉工艺美术行业和第一工艺刺绣合作社组成了武汉民艺戏剧用品厂,主要生产舞台戏曲用品。任本荣在厂里担任设计师。直至今天该厂依然存在,主要生产歌舞服装,已无力再生产汉绣。
拜师学艺门槛高 苦学成就独门“武功”
拜师学艺。我不知道,现在提出这个词语是不是太不合时宜。那是很古老的事了。有些词如同是来自前世的,让人的内心为之一动。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词语,一纠结就是一生。在武汉,被称作汉绣真正传人的就是任本荣老人。今年已经71岁的任本荣,是本姓家族的第四代汉绣传人,也是武汉仅存的集设计、绘制、刺绣于一身的汉绣传人。任本荣老人的汉绣生涯从少年时代开始。任本荣老人回忆道:“我们少年时代,在如今的汉口大兴路旁边,有一条专门的绣花街,在这条街上,就有32家作坊从事汉绣设计、制作和生产。”虽然出生在汉绣世家,并且任本荣本人也从12岁开始学绣花,但是他的父亲担心他在自家学艺不精,便送他到同行中水平最高的“胡源利”绣铺胡品阶家里拜师学艺。按照行规,进店拜师时要有同行中的两位老板或者知名人士举保,保证学艺者品德端正。任老永远记得拜师的那一天:1947年阴历八月初十。那一天,他同时向胡品阶,以及胡家聘请的绣花师张中秋、配色管理师汤景堂、设计绘画师杜班芝四人行了拜师大礼,还隆重地办了四桌酒席,邀请绣花行会的会长、副会长,及行业中其他知名人士,共同见证他将终身从事这一行当的庄严时刻。当时的情景还由录师(相当于现在的协会秘书)记录在案。拜师后,师徒之间有了约束,行规对此也有严格规定,徒弟只要进了师傅的门,四年之内就不准出这个门,更不能回家,学艺要一气呵成,中间不能“犯逃”,否则终身不能再吃这碗饭。学徒虽然辛苦,也要受不少委屈,但如果学得真传,则终身受益。但是那些脑筋不灵活、做事偷懒、受不了约束的徒弟就出不了师,只能做帮工。任本荣介绍,胡师父没有儿子,而任本荣自己又表现非常优秀,这样,胡师父在任本荣进门学艺之后的第二个春节,终于承诺要将所有的技艺传授于他。任本荣实际上就成了胡师父汉绣技艺传的唯一传人。四年后,胡品阶认为任本荣已经全部掌握了自己的绝活,就专门置办隆重的酒席,向同行宣告任本荣已学成出师。但是,为了让自己的设计能够上一个台阶,任本荣出师之后,专门到北京一家工艺美术学院深造了两年。任本荣认为,有现在的设计水平,与他在高等学校深造两年是分不开的。在任本荣的2000多幅作品里,任本荣将制作的汉绣作品分为三类:作为生活用品的有绣衣、绣枕、门帘、帐沿、绣鞋、头巾、围裙、荷包等,多用于闺阁陪嫁;二是装饰品,有壁挂、中堂、屏风、彩帐、堂彩、龙衣、狮皮、戏装、道具等;三是敬神赛会的礼仪用品,包括神袍、袈裟、彩幡等。尽管汉绣是艺术,也是生活,但是,汉绣的真正传人,已经凤毛麟角了。
汉绣命运难卜 他已无心收徒 一个人难挽狂澜
“汉绣,它必须靠人工一针一针地绣,才是真的。”任本荣介绍,因为绣一个大型的作品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如果耐不住清贫、寂寞、没有毅力,就难以从事这一行当。这种近似苛刻的要求,使得汉绣艺人越来越少。到上世纪90年代初,武汉的汉绣老人也就只有任本荣一人了。1984年,宝通禅寺开始修复,在其中的佛像复原之后,因为没有用于佛像装饰的佛门刺绣,主持十分发愁。最后,该寺院的和尚圆从与任本荣的父亲生前有来往,经过艰难寻找,找到了任本荣。从那时起,任本荣承担了武汉各大寺庙的宗教用品刺绣工作。其中他为昌明法师绣制的袈裟足足花费了他8个月时间。“像这样的大型汉绣作品,我现在不敢接了。为了汉绣,我的眼睛损伤很大。”但是,任本荣知道,虽然眼睛已经不行了,他必须苦撑,他不想让汉绣从武汉消失。为了实现对汉绣的承诺,1994年退休后的任老一直在为挽救这门艺术而努力,他动员女儿一家为他拿出30万元钱购买制作设备和材料。还打破了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祖规,女儿、外孙女都成了他的学徒。任老的汉绣,目前还是家庭作坊模式,且能担当主创重任的仍只有任本荣一人。要培养一个集传统民俗、美术功底及精湛技艺为一身的民间艺人,不经过长时间的学习磨练出师,谈何容易。步入老年的任本荣,深感时间紧迫。现在,他每天从早到晚就是忙于绣花,千余件作品已从他的大脑里变成了实物,港澳回归时他还向有关部门捐赠汉绣以表庆祝。最近又有一个宗教团体要出国带些汉绣,以作文化交流的礼物送给国际友人。老人每每对这些代表国家弘扬民族文化的请求从不拒绝,力求做精做好。任本荣也曾想过与开发商合作,但又担心注入商业成分太多,批量生产后质量下滑,坏了汉绣的名声。对电动刺绣,任老有自己的见解,机械没有手灵活,绣品有形无神,而手工汉绣,形神兼备,充满灵气而有近璞归真之感。老人还有一个宏伟的设想,想要建一个汉绣博物馆,想为汉绣建个家,让濒临绝迹的汉绣能够重放光彩,也供后人学习、参观。可是因为场地、资金、绣工等多方面的困难,他的愿望却显得那么遥远。现在任本荣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社会的帮助和争取有关部门的进一步支持,并对汉绣向服装、旅游品方面的发展充满乐观。但是他不无忧虑地告诉记者,现在的京汉大道774号已经列入拆迁范围,届时,汉绣赖以生存的基地就没有了。“今后,作为湖北非物资文化遗产的汉绣,它存在的空间在哪里呢?”在2002年,任本荣老人就流露出在社会上招收徒弟的意思,经楚天金报率先报道,其他相关媒体跟进之后,任本荣老人现在已经有10多个海内外的徒弟。而如今,任老一直在为汉绣新址的事情奔忙,他,已无心授徒了。
文化底蕴,城市的灵魂
力名在一些地方,提到“经营城市”,就会大算眼前的经济账,而忽视城市文明所蕴含的社会、文化、历史等综合的效益。如果将经济增长视为一个城市的血脉,那么,文化底蕴无疑是一个城市的灵魂。城市文化,简而言之,就是城市在形成发展过程中和市民多年磨合而形成的一种默契。城市文化归根结底是市民文化,英文中“civilization(文明)”一词,正是源自拉丁文的civis,指的是“市民”或“城市中的居住者”。一个没有本土个性文化,没有悠久历史,只有满足物质需求的各种场所的城市至少是浅薄的。但是,近些年来,在城市化的浪潮中,我国很多城市受到房地产行业的巨大利益刺激,从南到北大兴土木。城市建设“千城一面”的不良趋势日趋严重。有的把有历史意义的老房子拆除,盲目崇洋,建设各种不伦不类和本地历史文化毫无关联的欧式建筑;有的甚至连取名都是“罗马”、“赛纳”、“泰晤士”等。这些人,正打着时尚的旗号,企图将城市个性文化捂死在流行色的怀抱。所以,一个有远见的城市建设者,就会努力挖掘一个城市的文化底蕴,以城市灵魂来提升城市品位和城市魅力。武汉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只是其魅力还没充分表现出来。“汉味文化”是武汉这个城市灵魂的重要组成部分,除了汉剧、汉腔、汉绣之外,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汉味民间艺术,值得提练、整理并发扬光大。“汉味文化”有一批最后的守望者,他们在泪水中挣扎、在微笑中期盼,他们在充实着这个城市的灵魂,我们不应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