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推窗,喜见塔影;夜深闭户,静听橹声。
这是双塔禅寺里的一副对联,宁静,祥和,充满诗意。
我们难问古人撰联时的心境,但今有陆文夫先生一言以概:文化沧浪宜人居。
古城,因铭记岁月变迁而为人迷恋;宜居,因承载追求幸福生活的精神禀赋而引人向往。
沧浪人的绝妙之处,在于巧借古城保护之“形”,为绣针;以宜居建设之“神”,为绣功,针针相扣相依,而绘就一幅古城保护与宜居建设相融、相和、相衬的精美绣品。
古城嬗变
文化共建共享的觉醒
刚走进同益里的石库门时,谷秀兰才30岁。“青色的清水砖墙,厚重的朱漆大门,券门上香草图案的花纹颇具巴洛克风格”。撑伞走进里弄时,年轻的谷秀兰在回味着戴望舒《雨巷》的意境。
但当浪漫感觉被现实生活的窘境所淹没,心里便怅然若失。“没有卫生间,院子里几户人家共用一个灶间烧饭”,别说挤,就那油烟味就足以让人顿失美感。
两个时间被这里的居民烂熟于心:2007年11月28日、2008年1月。前者,是这条民国建筑群特色街巷开工整治的日子;后者,是整治竣工时间。
仅仅一个多月,老里弄“两重天”:原本遍布垃圾的街巷里缀上9处绿化小品,原本狭窄杂乱的庭院里摆上了石凳、筑起了阶梯式花坛,原本油烟四溢的公共厨房砌起了大理石板灶台……
改造时间很短,一纸改造方案却前后反复了大半年时间。沧浪区副区长唐剑荣回忆说,当时最大的争论在于两点:房子该不该拆?要不要将居民请走?规划局、地方志、文保方面的专家不请自到,各有主张,争得面红耳赤。当改造方案最终敲定,专家的手握在了一起:以现状建筑为基础,以保护为出发点,以修复为手段,实现既保护历史古迹、传承城市文脉,又提高生活质量、优化居住环境。
历史是传世之作,需要与时代共建、与百姓共享,更需要薪火相传。如果没有历史文化共建共享理念的觉醒,也许苏州也会成为“千城一面”中平庸的一员。
弹石路面,古朴的街坊,幽深的巷子,还有充满历史感的名人古宅,苏州古城的背街小巷在沧浪区聚成了堆。“如果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不叫好,又怎么会让游客为苏州叫好呢? ”
2007年,就读于草桥小学的王晴仪作为苏州日报的“小记者”,说了这句话。她的家住在钟楼头3号。她在文章里写道:“我家住的是祖上传下来的老房子,同一个大院里有五户人家。以前,每逢雨季,大院就会十分潮湿,巷子里雨污水横流,乱七八糟的。 ”这种场景,居民们是熟悉的。比如,道前社区里的德寿坊、瓣莲巷、庙堂巷……这些老巷深院从宋代一路走来,早已褪了昔日的尊荣盛装,甚至朱门高墙里表明主人身份的雕梁画栋,也被72家房客烟熏火燎、面目全非。
古与新,是机械的对立面,还是浑然的有机体?思考过后,沧浪人给出自己的答案:“古”得经典,不能没有现代人生活的元素;“新”得现代,不能忘却历史传统的符号。
自2004年开始,沧浪区走出背街小巷改造的第一步。先从十全街、凤凰街、官太尉河“两街一河”入手,尝试着修旧如旧,还原风貌上的“苏州味道”,给予居民生活上的“现代感觉”。 2006年上半年,道前地区作为整体整治的样本,拥有11处控保建筑的12条背街小巷在能工巧匠们手中“重生”。道前社区12条街巷108个大院的幸福生活,如今成了全市背街小巷整治的样本。
“古城保护与百姓生活的互动与兼顾,能进一步拉近历史文化遗存与百姓的距离,让百姓共享历史文化。 ”市文广新局文保处处长尹占群这样评价。
古街新貌
优雅生存的现代对接
街巷重生,美丽重现。但一个问题不得不问:改造过后,怎么让这朵花远离“昙花一现”的命运?南门街道党工委书记李洁坦言,这个问题时刻盘旋在心头,每每有“芒刺在背”的压力。
压力,除了来自于古城民众对宜居的朴素向往,还有现实存在的尴尬──因为有人说,要守住这份成果,要么靠“人海战术”死盯,要么重走“一年小补、三年大修”的老路。
果真别无他途? 2007年,南门街道投资70多万元建立了“好管家”社区综合管理服务平台,在道前社区12条街巷安装了25只监控探头和8只音频喇叭。当初的想法很简单,尝试借助高科技手段,在尽量地降低人力成本的前提下,管好市容市貌。至少,刚刷白的墙上总不能一夜之间重新粘满乱涂乱贴的小广告吧。
效果却出乎意料——这些探头,不仅收缴了20多万张乱涂乱贴的小广告,还帮助警方抓获了数十名违法犯罪嫌疑人,扑灭或消除几起火灾。一年时间过去了,街巷新颜依然。
南门街道乘胜追击。2008年,“好管家”综合管理服务平台二期扩容,将改造后的西美、吉庆等6个社区的54条街巷纳入监控范围,为7个社区66条街巷安装了111只监控探头,受益居民达到3万余人,初步实现了网络智能化管理。“好管家”的功能,也延伸到居民家政服务、物业维修、医疗保健、应急救助等综合服务。“这一高科技手段的应用,有助于政府部门服务效率的提档升级,也让古城居民感受到城市管理的新理念——要宜居就得共建共管。 ”李洁说。如今,“好管家”管理模式正在全区其他5个街道推广应用。
宜居,因为承载了民众追求幸福生活的精神禀赋,所以它更具号召力。它本身就是一面旗帜,能够集聚民众的力量。
相比背街小巷,老新村改造后的物业管理更难。常有人感叹,刚布置好的园林小品怎被人晾了衣服,刚铺好的草坪怎又被人停了车;而物业公司也在摇头,谁敢去老新村?那里的物业费难收着呢。
作为试点小区的金塘二村,率先向老新村改造后的物业管理难题发起挑战。他们的实践,让沧浪区出台的《老住宅小区综合整治后长效管理实施意见(试行)》落了地。沧浪区政府向物业公司拍了胸脯:入驻老新村的物业公司,我们给补贴,保证你初期运作。
掂着首笔物业引导资金13万元,进驻金塘二村的新城物业公司心里有了底。居民看在心里,赞叹之余也多了自觉之举。金塘社区党委书记苏梅英乐了:以前收每个月3元的卫生管理费,磨破嘴皮也收不齐;现在每户60元一年的物业费,90%以上住户都主动交纳。
“一溪风月”
相携相依的全新向度
“一溪风月”,颇合“沧浪”意境。自宋人苏舜钦写下《沧浪亭记》起,“沧浪”便有了明月清风、旷达悠远、唯美唯善的注解。
将新建而成的百米长廊,取名“一溪风月”,是二郎巷社区居民的主意,也是他们现今生活的写照。不到一年前,这里原是破旧的车库。与车库一同华美转身的,还有居民的老房子,以及原本狭长逼仄连一辆消防车都无法顺利进入的小巷。
二郎巷社区党委书记何静说,社区自改造后,居民的精神追求也焕然一新。原本,有人乱丢垃圾、乱贴小广告时,大家总是“事不关己”,现在却有人马上出来劝阻,“有了这么美的环境,谁舍得去破坏呢? ”
在沧浪区,这个问号总能换回那么多鲜活的回应。泗井巷30号大院是座老大院,破旧踪影在改造后销声匿迹。此后,14户居民将摆放在家里的常春藤、虎尾兰、吊兰、仙人球、文竹等好看的花草,搬了出来,装点院落。
长洲路21号大院的姜杰看到院墙上水泥脱落,自己掏钱跑到建材市场买来水泥、涂料,动手修补起来。大院里的叶阿姨、孙阿姨也带头发动成立了20名退休老人成立护巷队,维护着一片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园。
在道前社区,人们也总愿意提到刘逸潜老人。这些年来,这位七旬老者每天都会骑上车穿梭于社区的街巷、大院,悉心呵护着一口口古井。当然,还有景帆路社区的同德里同益里的护巷队,百步街社区的护河、护绿队……类似的队伍600多支,类似的人2万多名。他们没有任何利益的驱使,但他们心里都有这个共同的家。
人与景,唇齿相依。难怪著名作家邓友梅会感叹,“纽约可以建造100个,但苏州是无法复制的。 ”值得细细解读这句话。一来,这当属这个城市无可复制的千年文化积淀,以及由此形成的古城环境;二者,当属这个城市无可复制的人文积累和由此形成的城市文明。
这是执政者的智慧。对于古城保护,我们已不再简单地停留于对一座城市建筑空间表面的叙述,而是在崭新的触摸和阅读过程中,由普通民众自己去探寻和抒发对这座古城的爱恋。
这是一股能让民众油然而生幸福感受的涟漪。当然,也就有了对幸福理解、对文明向往的共同指标体系。沧浪区在同步寻找着古城保护与宜居建设的共振之路。当背街小巷改造启动之时,沧浪区已于2004年在全国率先提出建设“幸福社区”这一创新命题。由“邻里情”衍生的社区服务业“863”计划、“邻里情”生活援助中心、“邻里情”虚拟养老院等一系列社区服务业发展载体,培育出医疗保健、扶老托幼、家电维修、餐饮配送、车辆代管、咨询中介、助残服务等80多项便民利民服务项目,并初步探索出一条社区服务业走向社会化、市场化、产业化的新路径。“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以此来解答沧浪之水的现代之韵,再贴切不过了
来源:苏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