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油画生,卖刺绣?他的刺绣店开到哪儿,盗版商的店便追到哪儿,无奈,他只有选择最贵的地段开店。
关于沈德龙,曾有两个著名的“段子”。
一个是发生在1998年年中的一天,一位美籍华人突然登门拜访,见到沈德龙,眼睛瞪得很大,开口便说:“沈德龙,我终于找到你了。”随后,这位美籍华人从身后的画桶中抽出一张图,摊开一看,印的竟然是举世闻名的达芬奇油画《蒙娜丽莎的微笑》。此人大费周章找上门来,愿以重金相求一幅绣品,但要求只有一个,就是绣品要和原画一模一样。
但是到了交货的日子,美籍华人并不是十分满意由沈德龙三位弟子秀出的《蒙娜丽莎》,临走前特意留了一句话给沈德龙,“我走遍大江南北,看过不下一百幅‘蒙娜丽莎’,这三幅是最好的,但实际上按照你的实力,你一定可以绣得更好。”2007年,在北京艺海拍卖会上,当拍卖师亮出一幅由沈德龙亲手绣制8年的绣品——《蒙娜丽莎》时,会场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300万元起价报出来之后,竞买者一直加价到550万元,当晚沈德龙在收藏界名声大噪,现在这幅绣品已经有人喊出1000多万元的购买价。
另一个段子跟他当老板有关。1995年,身怀苏绣高级技艺的沈德龙决定自己当老板,由于他的绣品图案新颖、做工精致,深得批发商的喜爱,据说当时在一个小小的绣品批发集散地,一个月的收入能达到五六万元。但沈德龙还没高兴一年,生意便急剧下滑。原因是很多邻商发觉沈德龙绣品卖得太好,“羡慕嫉妒恨”之后开始盗版。那个年代,创新的产物是电脑喷绘,外行人根本无法分辨真伪,无奈之下,沈德龙关店走人,另寻他处。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过去的邻商就像膏药一样,粘着他不放,原本一个绣品店都没有的商业街,在沈德龙开店之后,店面四周仍然被那些熟悉的邻居瞬间包围,他们表面上对沈德龙“嘘寒问暖”,背地里靠复制沈德龙的作品为生,而且生意兴隆。沈德龙再次关掉店铺,只身来到北京,在月租3万元的北京国贸开店,房租的“贵气”让沈德龙彻底摆脱了那些盗版商,暗淡许久的生意马上回暖,更因与国际奢侈品牌毗邻,得到更多消费者的关注。
智战盗版商,让沈德龙意识到营销和管理的重要性。他遭遇的困扰,也是无数艺术系商人遇到的普遍性问题,即如何在寻求艺术的精益求精和经营有道之间寻求平衡。
挑剔的绣花针
其实,对于大多数不玩收藏,也不关心苏绣的人来说,见沈德龙与不见他也没有多大的不同。跟许多故意保持神秘的大人物一样,我们虽然能够经常看到沈德龙在电视、报章上露脸,但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却未必真的了解。
偌大的互联网,甚至连他籍贯在哪儿、何年何月出生都查不到。透过语焉不详的公开简历,我们只能约略知道他在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读过书。毕业后,他一半的时间搞苏绣创作,另一半的时间跑市场做销售。他曾应邀绣制日本前外相河野阳平肖像;完成法国古典主义绘画大师安格尔的油画杰作《土耳其浴女》,被法国友人收藏;历时5个月完成的以色列前总理拉宾肖像,被作为“国礼”赠送给拉宾夫人。1990年,他自己创办了“沈氏绣坊”,1999年正式向国家商标局申请注册了“古吴绣皇”刺绣品牌商标。
据说,作为绣男的沈德龙搞起苏绣创作有一股钻劲儿,眼睛里容忍不了一丝的妥协,常常绣到一半,感觉不对,便拆个一干二净。当年他绣《蒙娜丽莎》的时候,好不容易绣完了,在自己平时绣的位置上远观感觉非常好。但有一天,沈德龙把《蒙娜丽莎》换了一个位置,仔细端详,不料,竟发现了一个让他几乎无法解决的难题。光看那双手非常漂亮,光看这个脸绣得也不错,但是一旦把它们放到整体里面,要不就是脸亮了,手暗了;要不就是脸暗了,手亮了。那段时间沈德龙每天对着《蒙娜丽莎》苦思冥想,寝食难安,烟瘾越来越不受控制。沈德龙的妻子非常了解丈夫“较真儿”的脾气,无奈之下,趁着沈德龙去上班,妻子拿起剪刀把蒙娜丽莎的手拆掉了。回家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绣出来的手没了,沈德龙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了,但静下心来后,沈德龙并没有放弃,而是反复琢磨针法,寻求解决问题的苏绣技巧。就这样,历经千锤百炼,一幅堪称极品的苏绣《蒙娜丽莎》在沈德龙的手中诞生了。
也有人说作为商人的沈德龙有颗感恩的心。1995年,沈德龙当时最大的客户瞒着沈德龙找其他绣坊去仿造“古吴绣皇”的作品,然后堂而皇之地挂在北京燕莎店售卖。当沈德龙亲眼见到自己的作品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被仿造,而且售卖的绣章依然是“古吴绣皇”时,惊讶、气愤、想不通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可事后,当所有知情人都劝他去告那个人的时候,沈德龙却淡淡地说了句:“算了吧,他以前关照过我们。”
至于公众视野中的沈德龙,儒雅、谦和,即便左邻右舍的商铺都靠仿造他的作品为生时,他留给大家的也是淡定、有礼有节的印象。
艺术系商人的代表
作为苏绣“乱针绣”第三代传人的沈德龙,显然是取得了很大的成绩。而作为商人的沈德龙,成绩也是可圈可点。
沈德龙经营的“古吴绣皇”在没有任何外资进入的情况下,分别在七个城市最贵的地段开连锁店,所售绣品低至几百元,高至几百万元,如果是限量一件的精品,价格甚至需要面谈。就连开个新闻发布会,平时极少露面的欧迪芬总裁、建国饭店董事长夫人、中国第一个外交官的母亲等贵宾都争着到场祝贺并亲自题写贺词。以至于在外围瞄着“古吴绣皇”许久的同行们都有一个困惑,沈德龙去哪儿认识了这么多达官贵人?他们为什么那么认可沈德龙的作品?
被盗版商围追堵截的沈德龙将计就计,用盗版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2001年在北京国贸的店面里,走进来一位女士,她看着地上摆着的一个荷花图案的绣品问沈德龙,你这个是机绣的吧?沈德龙反问,你为什么觉得它是机绣的?那位女士说,你这个这么便宜,怎么可能是手绣的呢?沈德龙当时很诧异,本来这个荷花绣品是他从外边买回来的廉价作品,目的是摆在自己作品旁边,让顾客分辨作品好坏用的,并没有想拿它去赚钱。但看到眼前这位女士如此笃定说自己的东西是机绣的,沈德龙没有过多的辩解,只是留了一张那位女士的名片。第二天,沈德龙来到那位女士指定的燕莎店去看那幅“手绣”荷花真品,结果他发现,这两幅作品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因为连犯的错误都一样。只不过燕莎店的价格要高于他所卖价格的10倍,让买家误认为这是多么珍贵的绣品。明白原委的沈德龙回到店里,给那位女士打电话,告知详情,不久那位女士便到沈德龙的店里,拿出自己已经在燕莎店购买的荷花图案绣品与沈德龙店里的对比。
从那以后,慕名而来的客人让沈德龙应接不暇,这些客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就是之前来的那位女士,而这位女士也成了沈德龙最尊贵的客人,她被沈德龙作为商人的诚信态度以及作为绣男的高级技艺彻底折服,以至于她把燕莎商圈的朋友全部介绍到了沈德龙的“古吴绣皇”。“古吴绣皇”的口碑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许多收藏家的耳朵里。
沈德龙在“古吴绣皇”品牌的建立过程中,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技艺超群的手艺人,还要成为懂得经商之道的老板。他对团队的管理理念很简单,“让对的人做对的事。”因此他会请来专业的职业经理人管理绣庄,同时自己也不断学习管理知识和理念,“至少我自己要懂管理是怎么回事。”从今年年底开始,他将把重心转移到参加各种企业管理培训,带领团队一起全面提升品牌竞争力的相关事宜上,为进驻上海做足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