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业科学院棉花研究所在河南安阳,喻树迅每次到北京来总是住在中国农业科学院的招待所里。大瓷砖铺的地板、刷了白漆的墙、半新的桌椅,房间显得有点简陋。“所里经常要到北京出差,住在农科院一是方便,二是便宜。”喻树迅说。
在住宿上不舍得花钱的喻树迅却刚刚捐出了30万元,其中20万元是他获得首届“中华农业英才奖”的奖金,10万元是所里给他的奖励。“30万元奖金都是直接打入个人的银行卡里,钱虽然不少,但是吃了、用了,很快就花完了。捐出后,就以我们中棉所第一届所长、中科院院士冯泽芳的名义设立‘棉花创新基金’,再通过吸纳其他个人和企业的捐款,把钱投入公司,每年提出20万元的盈利,奖励两个青年科研人员,1人10万元。我希望通过各种奖励,能鼓励更多青年科研人员去创新。”喻树迅微笑着说。
一个新品种形成一种新耕种制度
“上世纪80年代前,由于棉花生长时间长,我国北方只能种一季棉花,因为剩余的时间不够种植小麦,加上人多地少,棉粮争地矛盾突出。”喻树迅告诉记者,植物的生长期和光合作用时间越长,产量越高、品质越好,如何做到早熟又高产呢?由于美国等其它产棉大国土地辽阔,不但不需要棉花早熟品种,而且还可以做到土地的休闲和轮耕。研究短季棉品种是个全新的课题,没有世界成功的先例。
本科毕业不久的喻树迅迅速参加到中棉所的短季棉研究中,很快,中棉所率先培育成了适合麦棉两熟的第一个短季棉花新品种———中棉所10号,“该品种的生长期只需要110天,比一季春棉早熟30多天,在科研上简直是个奇迹!”喻树迅快乐地计算着:“1984年,黄河棉区种植了麦棉两熟2000万亩,一熟变成了两熟,相当于又增加了2000万亩地。一个新品种形成了这种新耕种制度,不但符合我国地少人多的特色,大丰收还使当年的黄河棉区首次实现了粮食自足,并大量出口。”
据了解,中棉所10号,培育成功的第3年,推广面积就高达1000多万亩,经济效益7.89亿元,成为我国早熟短季棉的主栽品种。
“一不小心”就走到了世界最前沿
“中棉所10号是个新生事物,经过推广发现,早熟早衰,还存在抗病性、质量等问题。科研就是这样,必须不断面对新问题,不断地解决这些急需的重大难题。”喻树迅回忆道,早衰现象是在具体生产实践中出现的,不但前人没有研究过,当时世界上也没有人去做研究。这时,他偶然获得了一个信息———北京大学人体研究所正在研究人体衰老问题,他就大胆设想:棉花是否和人体衰老的道理一样?正巧,中国农科院于1989年在北京开办了第一期干部培训班在北京开班,参加培训班的喻树迅白天在农科院上课,中午去实验室作实验,晚上去中科院植物所进行棉花衰老机理研究。
提起那段艰苦而忙碌的日子,喻树迅并没有多做描绘,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当时北京正在下大雪,不通车,他下课后,都必须从农科院走到植物所去做研究。从北京回到所里后,由于中棉所在农村,条件很差,药品和基础设备等都非常匮乏,加上当时助手太少、气候和农业上变数太多,需要重复更多的实验,此外,还要与老专家一道培育和推广新品种,“真是太忙!”喻树迅感叹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实验证明了喻树迅的大胆设想:植物和人体的衰老原理都是一样的。喻树迅带领课题组通过克隆不早衰基因,形成了一套现代分子育种体系,“在1989年,我们一不小心走到了世界最前沿,掌握了分子育种技术!”他笑容满面地说。
喻树迅带领的课题组采用先进技术培育出短季棉系列品种中棉所24、27和36等,都实现了早熟不早衰、“青枝绿叶吐白絮”,优质高产多抗病。该系列品种不但解决了新疆棉区由于气温低造成纤维强力下降,黄淮棉区麦棉争地而低产、质差等重大科技问题,而且为我国发展优质棉和高效集约农业提供技术保障。
利用分子技术,喻树迅的课题组不但形成了一套现代分子育种体系,还形成了一套分子检测体系,早衰是棉花生长的后期表现,通过检测就能在生长前期发现是否棉种晚熟还是早衰,避免了大量重复劳动,节约了资源和劳动力。“从1985年开始研究分子技术,20年的努力终于使梦想变成了现实,来之不易!”喻树迅深有感慨。
一个重大专项打破了美国的垄断
上世纪90年代,棉铃虫危害猖獗,每年都给国家造成几十亿元的经济损失,尤其在1992年,棉铃虫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就超过100亿元。喻树迅郑重地告诉记者:“因为棉铃虫产生抗药性,所以棉农原本在棉花种植期间只需要喷使农药3到5次,这时即使是喷使农药20余次,也无法完全防治住棉铃虫。人们曾将棉铃虫放在农药原液中,它依然悠然自在。如此特大的棉铃虫危害似乎无法阻挡,因此当时农业部部长刘江就宣布,‘谁治住棉铃虫就奖谁100万元!’”
在先后育成12个短季棉品种,累计推广1.4亿亩,大大缓解了我国粮棉争地的矛盾后,喻树迅又把目光转向了国产抗虫棉的自主创新。他通过主持“国家转基因抗虫棉花育种”项目和国家转基因重大专项,利用农科院生物所的Bt基因,育成转基因抗虫棉中棉所37、42、45和50。目前中棉所42和45分别成为短季棉和春棉的主栽品种,中棉所45成为第二个通过国家审定的我国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双价抗虫棉新品种。2002年,国产转基因抗虫棉占据30%的市场份额,2003年首次超过美国,2004年则占市场份额62%,彻底打破了美国抗虫棉的垄断地位。
一生最大的遗憾和愧疚
出生在湖北麻城县的喻树迅是5个兄弟中最小,喻树迅说:“由于当时工作太忙,母亲瘫痪卧病在床3年,临终前我都没能见上一面。父亲瘫痪卧病在床1年多,我想临终前一定要去见一面,但因为又在外地出差,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谈起妻子和儿子,喻树迅说,最大的感受是愧疚。“儿子是在1984年冬天出生的,当时妻子住在安阳市西郊单位里,我住在东郊的所里,两地相隔50多里。那天雪下得很大,由于当时所里特别忙,夜里1点多儿子出生时,我并不在他们身边,卫生所没有暖气,儿子被冻着了,所以一直到十几岁身体都不好。”
喻树迅住的房子是1958年大跃进时,农业部在中棉所办干部培训班时盖成的,为了节省材料,所有的墙壁都是空心的,不但寒冷而潮湿,老鼠还在墙中筑窝。直到儿子3岁了他才分到两间房子,大房间12平方米,小房间8平方米,中间5平方米的走廊就是厨房,一住就是7、8年,“到搬家时,屋里的家具都烂了!”喻树迅说,妻子对他的工作支持很大,所有家务,甚至连打煤球这些应该都由男人干的重体力活都落到了妻子瘦弱的肩上,但她毫无怨言。
一直有个幻想培育出棉花树
关于记者为什么会选择农业这个专业的疑问,喻树迅的回答很朴素:我觉得农民太苦了!出生和生长在农村的喻树迅说,在每年的4、5月份,农民既要种棉花又种水稻,非常辛苦。“我一直有个幻想:培育出棉花树!棉花树长得很高大,棉花结得又大又多,这样农民就不用这样辛苦和贫穷了。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想法能否实现,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在高中期间,喻树迅担任团委书记,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绩也一直拔尖。1972年高中毕业后,参加了学大寨,打山洞,建工厂,在山窝窝里呆了1多时间。白天炸山、拉土,晚上住帐篷,累了也只是坐在山沟上歇一会儿。“那时不知道累,即使是生病了,也照样干活,决不休息。”在大队办的中学里当了2年校长后,1976年,喻树迅被保送到华中农业大学作物遗传育种学专业学习,“要为国家做事、大公无私的基本理念是在青少年那段时间就形成的。”
问起有什么爱好时,喻树迅笑着说:“以前喜欢游泳,现在没有时间,只能在饭后走上半小时。”关于健康秘诀,他总结说:首先是精神愉快,当全身心投入工作时发现,难题没有解决前存在很多未知的奥秘,很有趣,解决后很快乐,工作是一种享受,解决一个难题也是一个享受,这是精神上的锻炼;其次是农业科研人员是在地里找问题,在田里看情况,经常会晒着太阳在田地里走上几小时,这是天然的锻炼。
■人物档案
喻树迅,研究员、博导、中国农业科学院棉花研究所所长、华中农业大学兼职教授、国家级专家、兼任中国棉花学会理事长、中国棉花协会副会长、中国农学会理事、河南省农学会常务理事、中国农科院学术委员会常委。